凌舞

*內文含有些許台語，請注意

02. 非日常

氣溫漸涼的秋日清晨，天還濛濛亮，但新鮮魚市場裡卻已經是人聲鼎沸，四處都充滿了叫賣聲。有正常實行買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也有著風格不同買賣方式。

其中一處以競暗標為著稱的攤子前圍著特別多人，大叔老闆正站在墊高的檯子上，大聲吆喝下一個等待被競標的商品。

「哎來來來，看過來吼，這邊是新鮮現捕的海老——丟系蝦子啦！來看看這都還是活跳跳的啦！保證新鮮保證好吃，啊我們今天有大概15斤活蝦，都是明蝦！老規則，來——哩感覺這邊15斤價值多少錢？啊不要亂寫捏，寫太高我想你們應該都不想虧錢嘛吼？」最後一句引起一陣乾笑。

「來來來下好離手嘿——欸啊彼咧少年仔袂某？紙筆給你寫啦來！啊決定好價錢就折起來放這邊。」大叔老闆一邊跟有興趣的看客們收取紙張，一邊注意到一個探頭探腦的小伙子，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便十分熱心地招呼他。

年輕人擠到前面來，抬頭露出了他的臉。

白白淨淨的臉上眉眼彎彎，嘴角微揚，看起來對於被主動招待很興奮的樣子。而頭頂的頭髮亂翹，瀏海遮住額頭，一張娃娃臉給人相當年幼的感覺。

「謝謝老闆！可是，我第一次玩這個耶，你可不可以偷偷告訴我一隻蝦通常是多少錢啊？」男孩眨眨眼睛，顯出無辜的神情，壓低了聲音問。

「哈哈哈，那可不行。你猜看麥？」大叔老闆同樣也眨眨眼，表情是一種高深莫測的微笑。

「不說算了。」男孩撇嘴，「老闆大哥你一定是怕講了會吃虧。」

「誰說的？我這麼漆的蝦仔，一隻大概賣個80塊吧！」大叔老闆不服氣，瞪眼道。

「哎，少年仔哩賣聽咿黑白共！這蝦仔明明丟一隻60而已！」人群中不知哪裡傳來一聲喊，之後是一陣哄堂大笑。

「欸欸欸欸哩佳賣黑白共！」大叔老闆聽了很緊張，罵道，「害挖賣不好哩袂負責逆？」

一群人笑得更大聲，男孩也跟著笑，寫下了一串數字交給老闆。

「賀啊賀啊⋯⋯賣擱亂啊，金罵袂開始開獎了。」大叔老闆把一張張摺好的紙放在塑膠桶裡，稍微搖散之後再一張張抽出來打開。「8000、8800、9700、6000，係安怎？踏欸越來越低？六千太扯了啦。」

「10000，矮油，美賣。12500、11400、15600⋯⋯最後一張！16000！恭喜唷！得標啦，」大叔老闆喜滋滋地掃了一眼署名，卻驀地瞪大眼，像是見了鬼似的。「這位顧——啊？顧軒禾？」

「什麼！他來了？」「誰啊？」「是那個顧軒禾？真的那個顧軒禾？」「金欸給欸？」「咿擱粗hen啊喔？」「咿係蝦郎？」
幾乎是這個名字一出現的那一刻，人群中便泛起喧然大波，知道的人連忙科普給不知道的，更多的是圍觀人潮開始左右互看，尋找任何一個或許會是「顧軒禾」的人。

關於顧軒禾的傳說是這樣的：據說他身高一百八以上，身體強壯很有肌肉，總是穿吊嘎和短褲，腳踩藍白拖，標準臺客形象。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哪種買賣方式，他對於自己看上的漁獲絕對能夠以實惠的價格拿到手。

但是常來逛的人都知道，顧軒禾已經很久不曾駕臨魚市場了，今天居然冒了出來，因此所有人都很想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

「那個⋯⋯我是得標者。」這時候一直站在老闆面前的年輕男孩弱弱地道。

「你是顧軒禾？」大叔老闆和群眾全都刷地一聲回頭緊盯著他，承受目光壓力的男孩把身體縮得更小了。

「我、我是叫顧軒禾沒錯⋯⋯」男孩子瑟瑟發抖，硬著頭皮回應，聲音越來越小，「可是，我、我是第一次來⋯⋯」

看著男孩閃躲的眼神和驚慌的神情，跟傳說中完全不同的氣質讓眾人不禁懷疑了起來。

「同一個人嗎？」
「可能是同名同姓吧⋯⋯」
「不是說他180嗎？這個有170嗎？」
「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周遭竊竊私語之後雖然仍有人不死心，但圍觀人口總算漸漸散去，只剩下還要參與下一波競標的人。

大叔老闆也鬆口了：「哦，看來是誤會啦。少年仔哩五炸級吼？」

「嗚啦嗚啦。」年輕人趕緊掏出了錢包。

「啊你跟後面那個叔叔結帳吼，我繼續做生意啦。」大叔老闆這樣交代以後便回頭大聲招呼：「欸來來來，咱繼續來跨！素啊來洗幾咧⋯⋯」

年輕人笑著跟攤商打完招呼，提著一大袋蝦子就離開了魚市場，一邊暗自慶幸沒有被拆穿身分。

是的，他確實就是傳說中那個應該擁有八塊腹肌和雄偉肱二頭肌的臺客男人，與傳聞中相反，實際上的他只是個身高一百七十二，長了個娃娃臉看起來18但其實24歲的高瘦型男子。

至於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差別⋯⋯

「嘿，阿禾！」

顧軒禾快要走到自己的二手汽車旁邊時，一名穿著連帽外套加短褲，腳踏夾角拖的男子迎面跑來，臉上咧著嘴笑。
「唔啊……！阿輝？」顧軒禾還來不及放下手上的蝦子就被一把抱住，「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哈哈哈，這邊是我的地盤，一聽說有疑似顧軒禾的人出現，我馬上就過來了！」阿輝雙手搭著顧軒禾的肩膀，雙眼放光。「就知道一定是你！」說完又興奮得抱住了顧軒禾。
「咳咳咳，好了好了，我也很高興看到你。」遇到許久不見的老友，顧軒禾也很驚喜，笑容躍然而上。他艱難地拍拍對方肩膀，示意放開自己。
「好久沒看你來魚市場，是什麼風讓你這個大忙人必須親自跑一趟啊？」阿輝發現了顧軒禾的難處，趕緊幫著把一大袋蝦子接過來好讓顧軒禾打開後車廂。

這位阿輝同學，就是為什麼顧軒禾傳說會變成那樣的當事人之一。
多年以前顧軒禾還涉世未深之時，有一位師父帶著當時年紀不大的他和阿輝大鬧魚市場，把成交價當成自己的玩具一樣玩弄，想多少錢買進就會是多少錢，顧軒禾的競標技術和殺價技術就是當時學成的。當年傳出那樣傳言的原因起始就是因為他們約好如果得標必須要頂替對方去結帳，而搞出的結果。
但為何阿輝沒被認成顧軒禾，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阿義家裡出了點事，其他人對海鮮的事又不太了解，只能我自己來了。」顧軒禾等阿輝把袋子放好後順手把後車廂門帶上，走到駕駛位旁準備離開。
「喔喔，一直幫你送貨的那個小矮子啊。」阿輝跟在後面，看著顧軒禾發動車子站在車窗邊說：「我前幾天有看到他，慌慌張張的，好像在躲人。」
「……嗯，」顧軒禾剛繫好安全帶，聽了這話歪了歪頭，思考一下。「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啦。」
「唉呦，免客氣，攏系兄弟啦。」阿輝爽朗地笑著，對顧軒禾擺了擺手。「對了，下個月……我也會過去，到時候見啦。」
顧軒禾揚起一抹微笑，「好喔，沒問題。那我先走囉。」
「掰掰，生意興隆哦。」

離開魚市場以後顧軒禾又順道去了果菜市場採買，之後才是載著食材們抵達他的工作場所：“Sunlight”餐廳——的廚房。
走進廚房的時候已經有一些同仁在工作了，跟每個人都打了招呼，顧軒禾把採購好的東西送進冰箱歸位，就想去幫忙拖地，卻被正在整理環境的小江驚恐地阻止了。
她的原話是：『這種輕鬆的技術活讓我來就好了，老顧你還是等開工的時候再動手吧。』
顧軒禾知道為什麼她會這樣反應，因為上一次他拖地的時候……呃，餐廳比平常晚了半小時開業。他只好轉而去找其他的事情幫忙，但也跟平常一樣被所有人婉拒了好意。

顧軒禾：「……」好啊！都這樣啊！

最後他還是淪落到坐在餐廳櫃台打遊戲，等大家處理好雜事才上工。
他的工作，那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

－

Sunlight餐廳全體員工都知道，顧軒禾是日常生活的大殺器。一旦被這個人插手，無論如何簡單的事情都會變得很複雜！
只除了一件事。
他的工作——那是他唯一擅長、餐廳裡也沒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事。
跟料理有關的事。
Sunlight的主廚位置，從開店以來就一直是顧軒禾主持，不會有例外，也不會換人。
因為，他做的菜實在太美味了。
就算沒有真的吃到，聞著香味、看著客人們品嘗佳餚的享受表情，也能理解顧軒禾所做的菜品的魅力。

－

顧軒禾在接到妹妹的訊息前，以為這天會是與日常沒有任何差別的一天。
下午時刻，正好是Sunlight餐廳午休整理的時間，一樣被隔離在櫃台的顧軒禾打遊戲打到一半被跳出來的訊息震動了。

[晨起時光]：軒禾哥～
[晨起時光]：今天Sunlight晚上有空位嗎？
[晨起時光]：我朋友想要訂三位的空桌～
[晨起時光]：[貼圖]

[禾]：？？？你朋友？圈內人嗎？？
[晨起時光]：不是啦。遊戲裡的朋友。
[禾]：哦這樣啊。嚇死我了。
[禾]：既然是我親愛的妹妹的朋友，那當然要多少位置都沒問題。
[晨起時光]：[貼圖]
[晨起時光]：就知道你最好了<3那我就跟我朋友回覆啦～
[禾]：嗯嗯，最晚六點半哦。

顧軒禾結束和妹妹的對話，轉頭就告知了安排晚上訂位的人，請她排出六點半的空桌。
看著因突如其來的命令而急著處理後續的櫃檯經理，顧軒禾不禁好奇起來。
能讓自家妹妹專門給哥哥捎信的『遊戲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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